吳哥窟內微笑高棉石像泛著神秘的微笑，這個畫面總取代所有柬埔寨所經歷的苦難成為人們對柬埔寨的第一印象，像是提醒大家記得這個貧弱之境曾經有過的強盛。然而吳哥王朝的偉大繁榮已成遺跡，「帝國」於今日的柬埔寨而言已經是一個非常遙遠的詞。

 

　　西元九世紀初，闍耶跋摩二世統一了高棉帝國，吳哥王朝的盛世在十二、十三世紀來到頂峰，統治範圍甚至一度含括了大半個東南亞，而首都吳哥城更是當時最大的城市。然而自十五世紀開始吳哥王朝一夕轉衰，一次暹羅攻破吳哥城後首都遷至金邊，昔日偉大帝國的光景從此不復見，只有利益爭奪與戰爭在這片土地上一再重複，高棉的微笑就這樣隱沒在樹林裡。

 

　　柬埔寨和兩鄰國暹羅與越南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甲侵略柬─柬向乙求援─柬與乙結盟─乙入侵柬─柬向甲求援」成為一個惡性循環，國力一蹶不振的柬埔寨後來甚至直接被兩國協議共管。十九世紀中期，諾羅敦國王決定擺脫對這兩個鄰國的依賴與三國間不斷交纏的戰鬥。

 

　　他決定依賴一個更強大的國家。

 

　　1863年，諾羅敦國國王和法國簽屬協議，柬埔寨成為了法國的保護國。雙方各有盤算也是理解中的事：柬方想著擺脫暹越兩國的侵略與共管狀態以維持主權，日後能獨立也未可知；至於法方，除了東南亞的戰略防線更加完整，還同時獲得一個穩定的橡膠、木頭和礦產供應源。就這樣，柬埔寨成為法國殖民地，成為法屬印度支那的一部分。

 

誰的國家／誰的祖國？

 

 

 

　　《法國，我們的祖國》從殖民者法國的角度來看殖民地柬埔寨，時間從1863年法國人初來到這個神祕的東南亞國度到1953柬埔寨發動的獨立抗爭，導演潘禮德Rithy Panh將大量的歷史影像重新編排後，並在影片片段之間加入字幕，於是紀錄片呈現起來就像是一部默片電影，講述法國人在柬埔寨那些年的故事。

 

　　這部紀錄片的字幕如果是以被殖民的柬埔寨人角度出發，就會變成一部看圖說故事的直白電影，內容可能會加上一些委婉的控訴，可能會多一點悲情；但導演選擇從殖民者的角度出發，當這個應當是剝削者的敘事者口吻一點也不粗暴蠻橫時，觀者反而能從溫柔的字句和充滿日常生活的影像中找到殖民與被殖民之間微妙關係的對比。

 

 

　　片中的歷史影像大多是非常生活化的食衣住行，就內容基本上分成四個部分：一開始是初來乍到柬埔寨的殖民者的第一印象（船堅炮利與進步文明─不可預測的蠻荒自然）；二是自然資源的取得（獲取／榨取）與在殖民地的開發建設（為「祖國」工作的喜悅─被殖民者的實際勞動）；接著是殖民者在殖民地的生活與被殖民者原有生活所受到的影響與改變（體驗殖民地─法國文化在柬埔寨複製、重現）；最後一部分則是戰爭，戰爭本身就是一個大對比：法國身為柬埔寨的保護國，但這一次，柬埔寨人民要對抗的就是這個遙遠的、未曾謀面的、帶來文明的「祖國」，以爭取獨立。

 

　　《法國，我們的祖國》某種程度上像是柬埔寨版的《印度之旅》。佛斯特的《印度之旅》曾提到，英國人在印度的區域和印度居民的區域有著極大對比，即使相距不遠，但兩者之間除了蒼穹的天空之外，並未分享其他任何事物。缺乏交會，彼此之間便失去相互理解，英國對印度是如此，法國對柬埔寨亦若是。

 

真相就是，我們對生命的認識如此有限，我們真的不知道什麼是好消息，什麼又是壞消息。──馮內果《沒有國家的人》

 

誰的記憶／誰的傷疤？

 

 

 　　對於柬埔寨而言，確實沒有什麼是絕對的好消息。獨立了，但戰爭與轟炸之後仍以越戰等等的各種名義繼續吞噬柬埔寨，這個多舛的國度既未能自保也未能自外。然後1975年柬埔寨共產黨紅色高棉開始了下一個悲劇，波布政權將這年訂為紀元零年，整個國家也暴戾地歸零。約有兩百萬人死於赤柬三年多的極端統治，是當時五分之一的人口。潘禮德導演的前一部作品《遺失的映像 The Missing Picture》便是以上萬個手作泥偶和模型重塑赤柬統治時期的柬埔寨以及自己的集中營經歷，泥偶在流動的歷史影像中定格，比真實照片更讓人感受到赤柬時期的殘酷。

 

保留你沒有好處，失去你不算損失。──赤柬口號

 

　　這樣一句口號便能感受到赤柬對其人民和人命的不重視。

 

　　而同樣經歷過赤柬統治，《柬埔寨傷痕》所記錄的主角竟也如《遺失的映像》中的泥偶一樣，即使時間過去，某部分的他仍定格在那段可怕的經歷中：人們被像動物、甚至是物品一般對待，任人隨意傷之殺之，每一個疤痕都是一段不願提起的回憶，活過當時的人們，某部分的自己已經在那時死去，留存下來的不是記憶，而是一個又一個的傷疤。

 

　　《法國，我們的祖國》和《柬埔寨傷痕》兩部紀錄片都選擇讓影像自己說話，時間過去，記憶無聲，平靜的畫面中，觀眾卻看見一個又一個柬埔寨的傷。

 

 

 

影片資訊

《法國，我們的祖國》 France Is Our Mother Country

潘禮德 Rithy PANH

2014 / 柬埔寨、法國 / 75min / 黑白 & 彩色 / DCP

 

《柬埔寨傷痕》 Scars of Cambodia

愛蜜莉．阿爾芙、亞歷山大．里耶貝荷 Emilie ARFEUIL、Alexandre LIEBERT

2013 / 法國 / 30min / 彩色 / D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