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熟悉近十年內美國心理類犯罪影劇的觀眾來說,《不存在的房間》開場不到三分鐘就猜得出劇情梗概,之後需要全程四倍速快轉才不至於睡著。這部獲得多項大獎的影片,由愛爾蘭導演藍尼‧亞伯漢森執導,加拿大愛爾蘭裔作家艾瑪‧多諾霍身兼小說原作與編劇。而這部電影就是從劇本本身開始失敗的,但既然已經是作家本身兼任編劇,所以也難以歸咎是改編失誤。或許我們可以說,這是一部強調正能量、親情羈絆的文學作品,但就其選用的重大爭議犯罪主題來說,卻是非常欠缺細節,也非常不符合犯罪剖繪的空想之作。
《不存在的房間》原名《Room》,小說與電影同名。以一個五歲小男孩傑克作為敘事者,描述他認識的「世界」。這個世界裡只有天窗、電視、衣櫃、浴缸、牆壁、簡易廚房、他跟母親。傑克長長的頭髮未曾修剪,母親告訴他說,就跟申孫一樣,那是他力量的來源。除了這個房間之外,所有的東西都是假的,包括偶爾造訪房間帶來有限物資的中年男子「老尼克」。當老尼克來時,母親要他睡在壁櫥裡。
這樣的劇情設定再明白不過,母親喬伊是被尼克綁架監禁性侵多年的受害者,而傑克是喬伊被性侵的產物。為了自己與兒子的生存,喬伊順從她的綁架者尼克,直到發現尼克失業長達半年,房間所在的小屋可能被拍賣,喬伊意識到尼克為了避免牢獄之災,極有可能殺人滅口,她才開始教導兒子房間之外還有世界,並且教他如何假死以逃到外面世界。
《不存在的房間》一半以上的劇情其實發生在喬伊母子獲救之後,自十七歲遭到綁架之後,長達七年的監禁與性奴遭遇,讓喬伊無法順利適應新生活。她期待與父母重逢全家團圓,卻發現父母早已因為她的失蹤而離異。她的親生父親不願意正眼看傑克,而母親與繼父則溫暖的接納了她們母子倆。
在電影中,喬伊顯得非常果斷與堅忍,絲毫沒有流露出綁架受害者劫後餘生的恐懼感。當然,電影也沒有拍攝出過去類似性奴案件中,加害者經常用以恫嚇被害人的行為模式:動輒毆打、使其挨餓、威脅殺死其小孩等等。這可能讓具有犯罪行為描繪常識的觀眾感到非常詭異,如果喬伊可以與加害者順利周旋、保證自己與孩子不會被控制跟毆打,那麼她理當產生斯德哥爾摩症候群才做得到。
如果喬伊產生斯德哥爾摩症候群,那麼她不可能計畫逃亡,因為逃亡已經不是選項。所以我們在討論的,是一個不可能存在的女主角,具備不可能存在的性格,使她既能夠服從加害者七年,又能夠成功策劃逃亡。這樣的女主角,挺過七年的性奴生活,卻在獲救之後對多年來精神同樣飽受折磨的生父任性抓狂,抓狂完忽然自願上電視侃侃而談生子的經過,然後被主持人問了「為何不早點把小孩送走」而崩潰吞藥自殺,觀眾恐怕也不會太奇怪了。
雖然原作艾瑪‧多諾霍曾經自承《不存在的房間》靈感來源是弗里茨亂倫囚禁案(Fritzl case),在這個案子中,一個心理變態的奧地利父親把女兒囚禁在地窖長達24年,並且生育多個亂倫子女;但事實上,艾瑪‧多諾霍真正參考的案子應該是更晚近一點的潔西‧李‧杜加綁架案(Jaycee Lee Dugard case),電影中好幾段台詞都出自本案受害者公開發表過的言論。
1991年,11歲的美國女孩潔西‧李‧杜加被綁架、性侵長達18年,生下兩名女兒,但受害人未試圖逃跑,也沒有遭到完全的囚禁。2009年杜加在「自由行動」的狀態下「伴隨」犯人一起去警局接受其他猥褻跟蹤案件的偵訊,引起警方疑心,才意外偵破此案。此外,值得注意的是,本案中犯人是與妻子一同犯案,由於其妻有護理師資格,所以受害人的兩次生產都能得到照護。
電影裡最為亮眼的自白橋段,譬如喬伊在接受訪談時描述她生下傑克後,找到了活下去的力量:「他太美了。」這橋段一字不差是來自於潔西‧李‧杜加的電視採訪,她提及十四歲時第一次懷孕生產固然很驚嚇,但看著女兒,覺得:「她太美了。」並且說:「我現在不是自己一個人了,我會盡一切保護她。」她在電視上表現得充滿自信,說出以下名言:「我無法想像被暴打至死的樣子,就像你們想像不出被綁架跟強姦是什麼樣子。我只是做了生存該做的一切事情。」
當然,這「一切事情」不包括逃跑。潔西‧李‧杜加與兩名孩子獲救後,同樣與生母和繼父同住,並且與生父斷絕往來。是巧合嗎?還是艾瑪‧多諾霍實際上參照的「真實故事」不是她承認的那一個呢?又是為什麼呢?
艾瑪‧多諾霍對於自己這本小說以及改編的電影,有套奇妙的詮釋:「這不是一個關於綁架的故事,這是一個關於極端環境下,父母與子女之間感情的故事。」同時宣稱,主要靈感是來自與子女互動的經驗。就綁架的故事來說,這的確不是一個能夠自圓其說的故事,也不是一個新鮮的故事。實際存在的綁架與囚禁,不過是文學家筆下景深極淺親情敘事之外的朦朧背景。
如果你想要找到親情感動,不妨去看《不存在的房間》。但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樣逼人進入絕境的犯罪,以及受犯罪所傷的人究竟會發生什麼事,你可以直接點選進入以下頁面:
電影資訊
《不存在的房間》(Room)-Lenny Abrahamson,2016[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