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茵惠

　　消失的已經消失了，留下來的人該怎麼辦？

　　以黑色喜劇見長，《風流教師霹靂妹》和《身為人母》的原著兼劇作家湯姆‧佩羅塔（Tom Perrotta）另一本小說《剩餘者》今夏被HBO改編為影集《末世餘生》推出。

　　《剩餘者》的劇情堪稱簡單有力，在某一年的十月十四日，地球上百分之二的人消失了，從此之後剩下來的人陷入了萬劫不復的困惑跟哀傷之中。在小說序章的一開始，佩羅塔就拋出了基督教教義中「被提」（Rapture）的概念作為可能的解釋，「被提」意味著末世即將到來，純潔的靈魂預先被拯救，他們的肉體往上飛脫消解，遠離塵世。但很快的，接下來的章節顯示「被提」並不成立，因為消失的那百分之二包含著各式各樣的人，嬰兒、老人、高中生，猶太教徒、佛教徒、伊斯蘭教徒，奸商、副校長，如果「被提」是上帝所為，那該如何解釋無神論者也消失的事實？

　　無法透過信仰或任何方式解釋的災難事件，讓科學家與宗教人士同樣感到棘手。《剩餘者》透過一個小鎮來描述美國舉國上下的震盪，原來的鎮長因為「被提」事件而瘋狂被趕下台，新的鎮長凱文家裡雖然沒有任何一個成員消失，但卻同樣妻離子散──妻子蘿莉無法處理摯友獨生女消失的哀傷，也無法忍受大家閉口不提被提的慘劇，而跟隨摯友加入了極端宗教組織「有罪剩餘者」。

　　蘿莉與凱文的兒子湯姆則從大學中退學，轉而追隨號稱自己能夠承接他人悲傷的假聖徒「神聖偉恩」。還在念高中生的女兒姞兒，從原本平庸但也還過得去的乖乖牌資優生變成了失敗的派對動物。凱文束手無策，讓這一切發生。

　　作者佩羅塔出身於天主教家庭，這部作品多多少少反映了他對宗教本質的沉思。書中鋪陳一個令人玩味的角色，原本佈道時神采飛揚的小鎮牧師，在「被提」事件後淪為發送黑函的狗仔，他仔細蒐集消失人們生前的各種醜事，證明他們絕對不是「被選中的人」。因失望自己沒被拯救而走火入魔的牧師，與各種極端宗教組織成員同樣變成被世俗眾人唾棄的對象，在他們狂信的心中，顯然是隨機失蹤的事件，是更高意志傳來的訊息，只是解讀方法不同。

　　「有罪剩餘者」組織越來越壯大，他們力行沉默戒律，不跟任何人說話，交談只靠紙筆，擠在狹小的建築裡。身穿白衣，一天只吃一餐，嘴裡叼著香煙，但不是為了享樂，「抽煙宣示我們的信念」。像是一種以縮短生命為職志的苦行，他們相信末日很快就會到來。他們默默闖入學校、紀念遊行，任何公眾會注意的場合，希望眾人跟他們一樣放棄眼下的人生。而與此消極的攻擊相對的，則是大眾濫情的心理需求，在事件三週年之後，美國竟然把十月十四號設立成了「英雄紀念日」。

　　凡死去的，必是英雄。《剩餘者》的虛構情境彷彿也顯示美國整體於911創傷後的各種反應，各種（作者認為是）徒勞的努力，笨拙也無奈地讓可能根本毫無意義的損害和災難顯得有脈絡或有價值。對於無法理解存在本質卻又尋求超脫的人來說，現世就是地獄。

書籍資訊

《剩餘者》（The Leftovers）－麥田，2014

影集資訊

《末世餘生》（The Leftovers）－HBO，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