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茵惠

 

　　在Hulu頻道藉《使女的故事》橫掃艾美獎，奪走串流媒體龍頭Netfix垂涎已久的最佳影集殊榮之後，很難不覺得《雙面葛蕾斯》迷你影集這麼快跟著問世是為了復仇雪恥。

 

　　同為加拿大作家瑪格麗特‧愛特伍小說改編，《使女的故事》設定在未來，而《雙面葛蕾斯》設定在過去，兩部作品都具備強烈的女性主義色彩，而宗教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使女的故事》呈現出的是懸疑緊張的末世政治寓言，而《雙面葛蕾斯》則更像犯罪小品，故事靈感來自於1843年加拿大著名的社會事件，一名幫傭少女疑似夥同另一位工人，謀殺了主人與女管家。愛特伍虛構了一個年輕有為的醫生喬丹，協助鑑定嫌疑犯少女葛蕾斯是否精神異常。

 

　　為了進入葛蕾斯的內心世界，喬丹開始聆聽葛蕾斯如何踏上加拿大這片土地的歷程。她是貧困的愛爾蘭移民家庭長女，被迫生育眾多子女的母親病死於骯髒的移民船上。她則代替母親遭受酗酒的父親虐待，最後被賣到上流階級家庭中做女僕。

 

　　在這個有錢人家中，葛蕾斯第一次交到了女性朋友，名為瑪麗的強悍女僕。然而很快的，葛蕾斯再度面臨瑪麗死亡的打擊。在母親與瑪麗死亡時，葛蕾斯都擔憂因為沒有好好「打開窗戶」，她們的靈魂無法「飛走」。從這些回憶之中，葛蕾斯則顯示出了遭到惡靈「附身」的跡象。

 

 

　　失去瑪麗之後，葛蕾斯為了更多的薪水而轉換去另一位有錢人麥金尼家中工作，招攬葛蕾斯跳槽的是麥金尼的管家南西。麥金尼家的工作量同樣沈重，雖然薪水較多，相對地卻得忍受南西毫無來由地發怒。南西與麥金尼家農場工人詹姆士經常產生摩擦，葛蕾斯此時不過十六歲，就承受了相當大的壓力。

 

　　接下來，當然就是南西與麥金尼先生一同遭到謀殺的事件。葛蕾斯與詹姆士一同搜刮家中財物離開，打算逃亡到美國，然而在那之前就雙雙落網。下手行凶的詹姆士遭處死刑，但葛蕾斯年紀太小又是女性，加上無法證明她究竟涉入兇案到何種地步，當地政府與教會對於是否要絞死她感到猶豫，就這麼關了她十五年。

 

　　喬丹醫生的出現，本應幫助教會釋放這名女子。葛蕾斯聰明有禮，而且嫻熟聖經教義，是監獄內的模範犯人，怎麼看都不像是殺人兇手。但詹姆士死前堅稱，葛蕾斯才是幕後一切的主使者。喬丹醫生一開始確實想要分析葛蕾斯，但越到後來就越不能了解關於葛蕾斯的真相是什麼。他沉迷於葛蕾斯的美貌與才智，同時也對於是否要相信她感到掙扎疑惑。

 

 

　　《雙面葛蕾斯》的目的並不是要讓人們知道這場犯罪的真相，相反地，它希望人們去懷疑任何簡單的真相。觀點頗受爭議的美國女性主義學者帕格里亞（Camille Paglia）曾說：「這世界上沒有女的莫札特，因為這世界上沒有女的開膛手傑克。」無論是創作音樂，或者是從事可怖的犯罪，都是一種男性專屬的「才能」，一種高度力量的展現。葛蕾斯被判有罪卻沒有被絞死的原因，在於她是個女性，在十九世紀的氛圍中，沒人相信她有為惡的「力量」，無論事實上她有或沒有犯案。

 

　　而更令人無法不注意到的是，喬丹醫生對於葛蕾斯花費大段時間描述的移民過程與童年受虐，沒有太大的反應。在小說中，愛特伍以第三人稱全知觀點說明，喬丹醫生覺得這跟她後來殺人「無關」。葛蕾斯費盡心力試圖說一個她的版本的故事，一個能夠前後連貫，讓這場人生不那麼像是鬧劇的完整故事，但醫生並不在意。

 

　　而葛蕾斯埋藏在綿長故事中的線索，她如何變得反對勞工階級遭受壓迫、反對上層階級隨意姦淫出身低賤少女，都成了無關緊要的瑣事。醫生只想知道她在犯案時是否清醒，還是真的自認遭到附身，從而顯示出精神異常的標記──但這又有何要緊？如果一個貧困愛爾蘭移民少女的命運只有當下人當到死，或者被相對富裕的男人玩弄後拋棄，她是否清醒著面對這一切又有什麼差別？

 

 

　　《雙面葛蕾斯》英文原名為「別名葛蕾斯」（Alias Grace），儘管葛蕾斯其實是主角本名。葛蕾斯說道：「我想過自己的名字是否來自於〈奇異恩典〉（Amazing Grace）這首歌？但願如此。」而這環繞著懷孕、死亡、剝削的一生，有何恩典可言？這個生來被賦與的名字，於是也就成了另一種化名。無論去到何處，活不出自由人生的女人，都找不到真正的名字。

 

　　小說的複雜程度遠遠超過電視戲劇，但仍然堪稱是水準之上的改編。《雙面葛蕾斯》不打算給觀眾與讀者真相，因為真相在這個故事中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是否在乎一名貧賤女子獨自漂流在這寒冷無愛的世界上，看透了上層階級道德的虛偽，失去了得到自由的希望。我們是否看得出來，這世界上真實的殘忍，不只是那麼明顯可見的搶劫殺人。

 

 

 

 

影集資訊

《雙面葛蕾斯》（Alias Grace）－Netflix，2017